夜莺与玫瑰

Weren’t love and departure laid so lightly on shoulders

 

【英米】相遇与别离 ​

  列车车厢相当安逸地向前,视线在车厢里游荡,吸引住我的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青年;他不过独自一人,一双锐利的的眼睛停留在少女侍者忙碌的双手上。收了翅膀的鹰——直觉这样告诉我。尽管慵懒的姿态让他看起来那样不加防备,眼神却天然在他与人群之间架起一道屏障。


  也许是衰老正一步一步走来的缘故,那样年轻的眼神让我颇有些怀念。幼年时我曾陪父亲猎鹿,他微笑的神情与父亲肩头那只鹰别无二致,懒散而毫无顾忌的直接目光投在别人身上,清冷的让人心生畏惧。倘使我能再回到幼年,仰头望向它那双瑰丽的眼睛,因为害怕它尖利的爪而不敢伸出手去……颓丧、挑衅的眼神。青年人总是缺乏对手,他们三伏天一般的心情投向任何人的时候都毫无顾忌。然而他不再沉默了;把弄杯子的手,在女孩走过时漫不经心地擦过对方。我猜想他是有心为之,尽管那双大海般的眼睛里仍没有一丝波纹泛起,他张嘴我却没能听见的声音里也是一片平静。


  小姑娘红着脸鞠躬走开;这下他又是一个人了。我莫名想要走过去搭话。对面浮夸的女性已经在向我道别离开,我仪式性地作出回答,眼神盯住她精致的裙摆。不知是否是错觉,明明背对着青年,我却感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。被那样的目光凝视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感到脊背发凉。不得不承认这让我相当享受;我惯于接受女性炽热的眼神。那样的情感炽热而直白,但多少令人厌烦。不,她们的肉体那样讨人怜爱,她们的头脑那样伶俐聪明,然而总让人感到躁动不安。列车在平原安稳前进,穿过刺眼的薰衣草花田,阳光那样毒辣。仿佛被冰冷的泉水爱抚身体。


  稍晚的时候,他路过我的车厢,右手捂在胸口,身体前倾,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从头到脚抚摸过我。


  午后三点左右他又来过一次;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,地面仍呻吟着等待晚风投怀送抱。我抬起头时他早已经重新走出隔间,我目力所及只有他的背影。他的身影较我更加高大,步伐是年轻人中少有的笃定。廉价白衬衫洗了又洗,质感早已令人厌倦。桌上留着巧克力。


  ……父亲手扣扳机出磨出薄茧,抚摸我脸颊时总是粗糙生痛。发际线已经后退到不能再后退的境地,麂皮的帽子勉勉强强扣在头上。他又在瞄准了,枪口微微向上抬起,应声倒下的雪兔像是雪花的一片,无声息地落在地上。落下的雪花里能映出我的倒影,那稚嫩、尚带着雀斑的男孩,稍长的柔软的头发扎在脑后,被刚刚升起的暖阳拥抱在怀中。死去的雪兔有着滚烫的体温。在我的少年里未能遇见那样的人,一切都显得小心翼翼;这样说来颇为无礼,那健壮的背影让我想到自己出走新大陆时的样子,相较而言我只显得羸弱游移。他仿佛来自过去;但愿他成为未来。


  撇下欢呼的男男女女,一路摸回自己的车厢。他早在那里等我。车厢的窗户打开着,他正对着窗外平原站在那里,洗练的短发在风中轻微飘动。


  我停在离他大约两米的地方。他回头看着我,表情里第一次有了笑意。饮酒让他的脸颊微微泛红。纯白的大衣领子反射着月光,下摆也在空气中轻微摇摆。星空因为女神的在场而沉寂,隐约可以看到夏季三角的身影。风声盖过远处传来的灯光。


  我没有说话。


  车厢里再没有其他人;昏暗的灯光苍白无力地在他脸上闪烁。我猜想他是否只是我自己的一场梦境,他伸出的手像是触碰就会破碎的水晶。秃鹫的胸针塞进我的手心。他那脆弱的、苍白的心脏也在我手心里跳动了。我能感受到青年的触感--温热而安定,随即是另一种,那有力的脉搏抚摸着我的心脏,血液一点一点从手心传过来。或许月夜里苍老的狼人真能借着这年轻的血液得到新生。我凑上去吸吮他的脖颈,他的脉搏在我唇齿上有力地跳动。


  如果他的眼睛就是海洋,海洋变成了他的眼睛…


  胸针握在手中生疼,青年人安静地低垂下头,大拇指尖安抚地触碰我的掌心。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细语呢喃:“Alfred。”我回答:“Arthur。”


  他笑了,转身走开。


  我再也没见到过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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