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薰嗣】最后一役
亲吻是成为英雄的最后一役。三次月亮的王子和地上的王子相遇，一次地上的王子没有杀死他。
<-因为是梦里梦到觉得很带感的设定，所以莫名其妙的地方也保留了下来。另外POV偶尔会从第三人称换到真嗣视角。总之还满中二的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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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的王子现在站立于此，是因为一个模糊的，阴冷的，被泪水打湿的梦。
不管梦里有着怎样的阴森和恐怖，他冥冥中感到，自己有着非出现在这里不可的使命。遥远又明晰的爱意带领着他的脚步。
——那是一片漆黑，恐怖的宇宙。我记得自己痛苦地吼叫的画面，我记得我说他是一个邪恶的怪人。也许那并没有错。究竟是为了什么相遇，我们做了什么，是怎样才落到这副田地，我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。可是，我究竟是怎样杀死他的呢，唯独这件事我清楚地记得。
“你想要杀了我并没有那么难，这我在最初不就告诉过你了吗？”
“是啊，仅仅是亲吻你的耳垂就好，我拥有着这样强力的武器呢。”
“那么亲吻我吧，不论你是否爱我……这是我所期望的。你也希望着我的死，不是吗？”
“求之不得，可是……你竟甘愿放弃你的永恒吗？”
他那时，是怎样的表情？他分明是和往常一样，轻浮地、傲慢地笑着。在那时，我并没有从那张脸上读出一分一毫的遗憾。所以，此刻我所感受到的悔意，也一定仅仅是出于良心的不安吧。不论给我多少次重来的机会，我也一定不会犹豫杀死他的。
因为、他自己请求了我啊！他说：
“我向往永恒的生，却也并不畏惧死。我期盼着你的完整，也期盼着你能够爱。”
而我却只觉得可笑，“这样就可以了吗？这不是很不公平吗？”
“这一定是我们的命运吧？所以，不要怀疑，兴高采烈地去迎接等待着我们的一切吧。有哪一个将军在他的宿敌面前，不因胜利而感到幸福，浑身颤抖呢？”
我因想到那份喜悦而吞了吞口水。他是我旷日持久的争战中的最后一役，这是他亲口承诺我的。我穿着草鞋、在这苦路上走了这么久，而这就是最后。
“那就杀了我吧？”
然后，听到了这话的我，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地走到了他的身边，在他的耳垂边，轻而易举地献上了一个吻。在那一刻，我想我是幸福的，并且我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，我也许是深深地爱着他吧。
失去了爱的我，要依赖着什么度过余生呢？
我鲁莽而幼稚的举动，像是打开了一整个未知的宇宙；不知从什么地方，下起了轻飘飘、冷冰冰的雪，白雪积满山隘，而我的心却不被它们所困。内心的痛苦与迷茫攫住了我的胸口，它们将我毫无保留地撕裂，用不可名状的情感填满了我，这份残忍，比皑皑的白雪更甚。
我问他：“面对满足了你的愿望之后的我，你却未能向我指示出一条出路吗？曾经，你在我身边陪伴的时候，我既可以愤怒，也可以依赖；我既可以沿着你所指的方向前行，也可以转身背对着你逃避。可是，在这样一片空无一物的雪地里，我却再也没有一个应该前行的方向，也失去了走下去的理由。
“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抛下我而去，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切吗？是因为看到了我亲手毁灭自己前行的路标，看到了我此刻的痛苦，才向我祈求了死吗？若你的目的，是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依赖着你，那么你已经不能更加成功了。如今的我，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。我已经打倒了世界上最后一位仇敌。可我却没有获得应许中的战争的真理。”
战神是认知之神吗？在战争之后，那作为一族的财富而庆祝着、纪念着，最终踏入平庸的海的我，又得到了什么？
被认可了的我，度过了为人艳羡的富足的余生。作为战士而战斗过的我，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，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这片平庸的海。那是一位战士平静的，一场梦一般的死……
***
醒来的时候，他又是在赶向那白雪的梦。不需要罗盘也不需要地图，他的命运指引着他的脚步。他急切地挪动双腿奔向他的命运。
覆盖着积雪的神殿，和他梦中如出一辙。在那里，王子背对着他，如同梦中的呓语那样，倾诉着他的命运。
——地球上的王子啊，你至今为止，为了人类的命运，已经完全的奉献出了你自己的身与心。
你为人类所做的，乃是超过了任何一个国家最伟大的将军。
因为你所做的，不是凭借着贪婪与欲望，仅仅是凭借着你对旁人的爱。
这爱使你拥有了无尽的力量，使你在无数早应落败的战役中活了下来。
这也是生而光明的你，注定要去经历的命运。
而月球背面的我，只是袖手旁观着这旷日持久的斗争。
我们这些泥塑的雕像，乃是会很快的凋零吧……要说为什么的话，我们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，也不应该被人所看见的，异质的存在。
将我们这样的噪音抹去，达到不再有人需要发问的和平世界，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战斗的使命。
真嗣，即便如此，我还是渴望着你的亲吻。
吻我的耳垂、赐给我永久的安眠吧、那样，你就是又达成了另一个人渴求已久的心愿。
而地球的王子，却并不为这一番话所动：
“不、我不会再一次伤害你……你知道我曾经犯过一次错吗？已经夺走了一次你的生命，却还要我经受再一次的痛苦吗？不，这一次更清醒。我的的确确杀死过你，以完全相同的方式……“
他说：“我虽然不记得，但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，我一点也不会奇怪吧；能杀死我的只有你，光是这样，我们就已经被命运的丝线牵引着。你瞧，俄狄浦斯王有埋怨过他的命运吗？他只是被咒诅的命运牵引着，凭着爱与恨行事，因而他虽然痛哭，却没有过什么罪过……”
“可我为了使他人幸福，已经努力地挣扎了一生。我不会就这么屈从。”
“我想你会的。”他听见月亮王子笑了，仍然没有回头。“你已经深深地爱着我了，不是吗？”
“那是因为疲累和迷茫。是的，一定是因为寂寞，我太软弱了，被这些情绪所牵制，而误以为那是对你的爱。也请你活下去，同我战斗直到我们能光明正大地死吧。”
“不是的，那是我们的命运。满足我的愿望吧。”
为这样的话语所打动，抱着因歉疚而燃烧着的心，真嗣凑到月亮王子的耳边，给予了他安宁的吻。
他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。真嗣在那消逝的过程中，得以见到了这位王子的面容。啊啊，就连见到这张脸，都是命运的诅咒吗？因为看到你的瞬间，我就明白我会爱上你了。
***
可当王子下定了不再重蹈覆辙的决心，他却被剥夺了记住这一切的权利。这一次王国的王子，失去了记忆，也失去了王国。落败而落魄的王子，颠沛流离来到了锡安山的脚下。这一次他告别了母亲，背叛了父亲，他已经没有了可以歇脚的归处。
这山脚下坐落着神殿，是月亮王子所栖息之处。是用大理石砌成基底，用水晶的立柱搭建，用玛瑙石与红宝石装点，如冰雪一般纯洁的居所。橄榄树下正是他寻找的人。为了达到此地，他卸下行囊，脱下战靴，涉水而过，跨越了圣河。在拖着沉沉脚步，一点一点接近终点的时候，他听见有人说：
人被创造之初，这地上的众生，就渴望着能够到达永恒。
他们用石砌的高塔，用棉编织的布块，用木刻的偶像，妄图接近不属于这世上的永恒。
而我被困在这永恒的咒诅之中，却只感到痛苦。
英雄啊，你有一个使命，是你不得不去践行和遭遇的命运：
亲吻我，夺走我的生命，好让你的永远这样延续下去。这样的话，我的生命也会因为你而完整吧。
“如果那是你的愿望的话。”
他安静地背对着真嗣。真嗣以双眼缓慢而清晰地确认着关于他的一切。琉璃宝石的皇冠。银白如雪的头发。鬓角闪光的绒毛。像传说中那样，用金银的坠链装饰着的光裸的脚。他认出那是一个真正的月亮上的王子。
——对了。那时候，我动摇了。面对薰的恳求和期待，我没有简简单单地相信他的话。在把嘴唇贴向他的耳根，就要送出这个吻的瞬间，我犹豫了。我产生了自私的愿望；不只是这样，我就像是希腊神话中的普绪克，拥有着完美无缺的爱，却忍不住犯下禁忌，想要用眼睛去确认恋人的真容。
所以，我没有亲吻他。结果，我拉住他的手腕，把他的脸转了过来。遮住他面容的面纱掉落下来，而我，毫无疑问地确信、这样无暇的脸庞，就是属于一位月亮宫殿上的王子的。
我说：“月亮的王子啊，你这样的耀眼，你的生命中一定有着许多没有来得及体会的快乐。我怎么忍心就这样杀死你，将你抛入无边永恒的虚无中呢？答应我，活下来，这样我也会答应你，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，我就按着你的意思，给予你永恒的安宁。”
“我是月面上居住的王子，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离去的话，下一次见到你，又将要等待漫长的一个白日。”
“好啊、那就明天见吧！我会在这里等你的。我保证。”
他仍然有些犹豫的样子。他说：“能够守住这个约定的人类，至今为止我还没有碰到过。可是，像这样遇到你，我却总觉得已经不是第一次。究竟是在什么时候，怎样相遇，我已经不能够记得，那么一定是已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了吧。搞不好，我已经死过一次那么长久。”
“死过一次？那是我的梦的意义吗？”
“一定是这样哦。我们是不管出生几次，都会这样相见的。”
所以他点了点头，微笑着和真嗣做了约定。
于是，两位王子为了在第二个夜晚到来之前，更好地了解彼此，一刻不停地交谈着。来自地上的王子，有些羞涩地、却急不可待地，袒露着关于自己的秘密。
“命运这种东西怎么能明白呢。”他挠着脑袋笑着。“不过，我想这真的是神的意志也说不定，不管在什么样的宇宙里，用什么样的方式遇见你，我一定都会爱上你的吧。”
“一定是这样吧。真嗣君，我们能躺下看看星星吗？”
“星星，真美丽啊。”
“是啊，在他们的面前，不论是谁都会感到自己的存在很渺小吧。我望着这片夜空，望着无数颗璀璨的星辰，明白我们不能够感受到它们的炽热，仅仅是因为它们离我们如此遥远。渺小又寂寞的我，饱受着无限的折磨。在它们之间，我时常觉得迷失了自己。”
“要是去时空旅行的话，我也是一样的吧。可是，我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。我的脚，牢牢地抓着地面上我熟知的一切。”
“那么，就我们两个人一同旅行吧。宇宙很大也很美。彼此记得对方的样子的话，我们也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存在了吧。我们可以就那样，永恒地在旅途中。作为地球与月亮的王子。”
“好啊，总有一天，我们要一起去旅行。”
他们这样说着、说着，好像要把从宇宙的原初到世界的尽头，字典上的每一个词都说尽了。然后他们就闭口不言，仅仅是躺在对方的身边。少年人之间有永恒那样久，那样远的，无言的沉默。
“只是这样的一夜，我已经感到你了解了全部的我，”真嗣说，“在你的面前，我已经没有什么还想要保留了。”
“嗯，我已经了解了全部的你，”薰说。”你在寻找英雄。“
”为此，我走投无路，来到了这里。“
“尽管你没有国王的权力，也没有贤者的智慧，你却是一位最无畏的战士。不论你要为了恨而战斗，为了爱而战斗，还是选择放下你的铠甲，你都能够成为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。你只与自己战斗。只是，为了要取得胜利，真嗣，你一定要坚信，自己所作出的选择都是正确的……”
“像现在这样和你呆在一起，是正确的选择吗？”
“由谁来决定呢？”
“既然是关于薰君的决定，那得要薰君觉得幸福才是正确的吧。”
“不，这个选择要你自己来做。“他看着真嗣，又一次笑了。“因为我是为了你而出生的啊。”
在告别的时候，真嗣也仍然没有亲吻他，他像是忘了最初的请求似的随意，也像永远记得那样小心。他捧起薰的手，闭上眼睛，小心又虔诚地落下了自己的吻。就这样，两人挥手告别。薰翻过雪白的锡安山，远远地，远远地消失在无人能及的月亮的那头。
***
可是，当他第二次睁开眼睛，从窗口看向他们相遇的场所，他看到琉璃的宫殿已经不复存在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像是亘古的时代遗留下的，战斗后的残垣断壁。已经过去了多久？在一夜之间，这些锈蚀、凋敝，就已经在大地上刻上了痕迹。
他明白，那个像琉璃一般完美脆弱的相遇已经不会再来，而少年一定在他的沉睡中，等待着他，被他背叛着，孤独地战斗过，又孤独地死了吧。
就这样，他永远失去了可以杀死他的王子。他又一次翻过山脉，来到如今漆黑恐怖的神殿。
在接近神殿的过程中，他远远地看到了，与这份枯败格格不入的，水晶的光辉。他还有永恒可以挥霍；因此他不紧不慢地，一步一步，迎着那光走着。
在光的源头处，是一樽洁白的木棺。尽管木头脆弱而轻易地腐坏，眼前的棺材却一点也没有这样俗世的痕迹。他没有证据地强烈地感到，那其中装着的就是和他做了亲吻的约定的，地球的王子。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口棺。
“你履行了你的约定，来见我了呢。可是，这下你还能杀死我吗？”
他并不急着打开棺木。他还有可以挥霍的，不会终结的永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