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莺与玫瑰

Weren’t love and departure laid so lightly on shoulders

 

【荷米】​浇风薄俗

  “我们还在跟偶然这个巨人一步一步地战斗,直到现在,统治全人类的,还是胡闹和无意义。*”

 

  我旁边面无表情斟着酒的男人突然开口,语气低沉沙哑,打破了喧嚣中的沉默。当时我正用食指百无聊赖地弹着半满的酒杯,威凤凰*躺在杯中慵懒地抻着翅膀。整个大厅是金色的,金饰的吊灯,金饰的壁画,目力所及之处反射回来的只是刺目的光线,灼伤人眼。不得不说我极享受这样的色彩,我的金色头发无时不刻不在向世界宣告我对黑暗的声讨,尽管我知道它们从来不应该也不可能被消灭,也不介意在拉斯维加斯一隅做个转瞬即逝的梦。

 

  我斜过眼角去看他。男人长得很高大,我敢肯定要高过我自己,尽管我对自己的身高已经自信满满。长发梳在脑后,露出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。那眼神太过淡漠,你得承认,对于一个惯于赌场中的盲目、狂喜与绝望的人来说,那样的眼神使人感到无法言说的不自在。那是一种傲慢,一种嫌恶,和他手中燃烧般热烈的格格不入。

 

  “这样说着的你此刻就置身于这一切偶然的耶路撒冷哦?”

 

  “不如说是客西马尼。拉斯维加斯没有赢家。”

 

  他给我空了的酒杯重新斟上,眼神又挪向别处,或者说,现在我才意识到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看向过我。这一切太过炽热--我是说,发亮的铜柱反映着金色的光,戒指的金边代替了太阳。一切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。置身于其中的人不会感受到四围的一切,肾上腺素成了麻醉剂的同义词。

 

  “看那边那个人。”

 

 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。那个人我早已熟知,在无数次的观察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窥视。此刻他漫不经心地来回抚摸手里的两张牌,一双狡黠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扫视着桌上其余的人。他很少输,比起桌上或暴怒或悲伤的面容他显得更多是淡漠。“你觉得他会赢不是吗?”身边的男人压低声音,手上摇晃酒瓶的动作仍没有停。

 

  “我敢说他手上的就是黑杰克。”

 

  他冷笑作为回应,“你认为他的笑容出自自信吗?那样说的确不为过,但那只是骄傲与恐惧糅合成的矫揉造作。你知道他并不是庄,而他表现出的冷漠显然冲淡他推出手的筹码的数量。人类是那样一种肤浅而流于表面的生物。事实上能赢得这可笑游戏的只有能毫不留恋甩手而去的那些;而他的眼神里早已有根深蒂固的沉迷了。他的迷恋并不表现在脸上,不像那些歇斯底里欲罢不能的;然而他的疾病早已深入骨髓。

 

  “你可以看看他的双手;他的脸已经被傲慢凝固,然而手不会说谎。他的虎口止不住的发抖;尽管一遍一遍地抚摸手心里的纸牌,尽管你感受不到他手心已经在发汗,那两张牌已经大过二十一点了。”

 

  “喔?”

 

  人群在尖叫,人群在欢呼。男人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不过是一个点。这大厅里有多少人?是否超过一百?然而他此刻被无限缩小,悬挂在大理石悬梁上,他的笑声仿佛漂浮在空中,来自无物……狂喜的浪潮淹没一切。

 

  “Well,至少hero不觉得那是疾病。这一切不过是精神麻醉…我能感觉到他自始至终在精神上占着上风。我的异乡人,承认吧,你若害怕偶然,害怕投机,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个荒唐的城市。我敢说你同我一样,爱上她是因为她的荒唐、淫乱、毫无意义。”

 

  “你看出我是异乡人?”他的语调略微上扬,“很可惜我来不是要追求什么荒谬的快感,我为之唱颂歌的只有肉体。我不相信上帝创造肉体只为禁锢它…肉体用它本身的喜悦使精神感到陶醉,使精神成为创造者、奉献爱者、万物的恩公。*而看看这些人吧,出卖肉体换取快感的…他们跳着今日过后没有明日的舞蹈,下一秒就要跌下深渊哭喊个不停了。他们所做的一切再荒唐不过。”

 

  “我猜你是荷兰人。”

 

  “我的荣幸。”他表示惊讶而象征性地抬抬眉毛。


  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荷兰人。”我回答,“但你究竟为什么在这儿?”

 

  “你能想象我是个医生吗?这周围的一切都害了热病似的,而我坐在角落,面前有看不见的厚玻璃隔开四处飞舞的病菌。可悲的人…我与利维坦签订了契约,站在这里注视人间的毁灭。我以为你能理解这一点,因为你拥有那样玩世不恭的目光;你全身浸泡在这样的空气里,竟然丝毫不让人觉得沾着一点点这疯狂的气味。可真是奇怪,你既站在喜爱的事物面前两米的地方,却不伸出手去。”

 

  “很不巧,你所憎恨的是我所爱的。我爱冲动,我爱盲目,我爱人类愚蠢之极的姿态。然而我们站在这里,窥视着其余的世界。那么你与我之间有何差别,我蛮不讲理的友人啊。”


  “你不过像小青年人沉溺在自己的生命感里,如痴如醉,没有节度,多嘴多舌。*”他报以不屑,“回答我,臣服于自己卑劣的欲望,将生命投掷于此的意义何在?”


  “你早就知道答案。”


  “那么我只能说我不知道;唯有肉体是我后脚站立之处。我说过我是医生;但也许用观测者这个称呼更为贴切:在我的生命中我审视过无数的过客,他们挥掷金钱的方式我至今没能找到认同。来吧,找出一个比金子更高尚、比道德更伟大的事物,然后我将跟从你,顺服你,将我短暂生命中所剩不多的爱奉献与你,只为你成全我生命的意义。”


 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;我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。他将是撩拨者,诅咒者,他不再是怠惰的利维坦,一个新的恶魔要诞生在这里,炽烈而饥渴。我将要点燃他,像点燃火种。


  “金钱!金钱是人类所有发明中是近似恶魔的一种发明。再没有其它东西比在金钱上有更多的卑鄙和欺骗,因而也没有其它方面能为培植伪善提供这么丰脾的土地。*放下你的金钱吧,我那冷漠的媚金者。你知道你想要的远不只这。你熟知它的每一个过程,你熟知它的每一点意义,你所做的不过是承认你的灵魂。把它从利维坦那里赎回来吧;交到我的手里,我将脱下你怠惰与虚无的外衣,我将解开你灵魂上的锁链,正如我现在解下你的围巾。你将需要这一切。”


  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似乎让他显得有些不快,不过片刻的迟疑之后便少见地笑起来,走出吧台挤进赌桌,他脱下手套用修长的手指叩击牌叠。


  “洗干净脖子等着吧,小家伙。你知道在这方面我可是老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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