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莺与玫瑰

Weren’t love and departure laid so lightly on shoulders

 

【英艾米】伏击

独战国设。


  有人说亚瑟·柯克兰是在那条林子间的小路上被射中的;毕竟,穿过那样密的灌木层,站在队伍的末尾几乎看不到前头,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方,什么坏事都可能发生,更不要说是面对最擅长于见缝插针小把戏的独立军了。也有人说他是被那个传言里的女枪手所击中,那传言里的女人如同幽灵,长于伏在灌木的遮掩中、生了青苔的石头上,以最阴险的方式一击毙命。传言总是这样,传得越广越是远离它真正的样子,更何况是一个被射伤了肩膀的将军呢;于是你若是在阵线的最末端打听这件事,你会得到更加戏剧性的版本,诸如将军的手下的枪支在混乱中走了火,或是女枪手与将军之间的暧昧往来。它们往往天马行空,浪漫气息胜过务实,任何人听到都会忍不住要发笑的。


  柯克兰将军在听到这些的时候也正是相似的反应,尽管那时他的肩膀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——子弹径直穿过他的肩膀——从他的表情里你能感受到他正被取悦。“又有谁能叫人群安静呢?可是让他们谈论去吧,记住那个荒谬的柯克兰将军;那个将会在他们记忆中永久地存活下去,即便死亡也无法动摇的戏谑形象。可他们将不会接近真相。纵然是那些亲眼所见到的,他们自以为明白一切,可是他们又懂得什么呢?我们之间所发生的远比他们的先祖古老。”


  “你会输掉这场战争吗?”柯克兰时常被问起这样的问题,那些扛枪的年轻人总是这样一遍一遍重复无意义的质疑,来自新大陆的那些尤甚:他们尚不知道在自己家乡的国土安度晚年的滋味,就隐约感觉到自己要在这片大陆上失去立足之地,发问时眼神里满是惊慌与不确信。关于女人的流言使他们惴惴不安——他们知晓爱情的滋味,那叫人心甘情愿献上手头所有的一切的滋味。“何等的愚蠢!”他总是这样回答,“你们认为我会向那女人屈服吗?正相反,我们正向她发起征服。终有一日我们会以子弹贯穿她的胸膛,这样关于她的神话,她俊美的脸,她白皙的胸脯,鲶鱼一样光滑的手背,也将随着她的毁灭,从高不可攀处陨落下来。”在人群的唏嘘里他会描绘最血腥的处决,愤怒与狂暴让柯克兰显得可怖,那些提了问题的,不论是否得到慰籍,也只默默地离开。


  正是这样:对每一个他们故事的读者,最合适的回应都只有沉默。


  可就连柯克兰自己也心知肚明:纵使那女人的身体被子弹穿过,纵使血从她的胸口流下来,她眼神里的坚定也不会少一分;不死的神话在她身上应验,只要自由的意志尚存,她就永远不会死去——这样的描述,多么像梦魇,多么像幻境,可自己肩膀上流出的血是真实的。他的臣下不知他们对抗的是怎样的生灵,他们既不了解不老不死的生命,也不明白百年长的故事是什么样。而柯克兰清楚地记得。


  柯克兰清楚地意识到一切。那流言中至少有一件真实:那幽灵一样的女孩,在夜里会刻意隐蔽,与夜色融为一体,潜入他的帐篷里去。在营帐外曾有人听见争吵,听见交谈,听见冷风里夹杂最喜悦和最悲伤的声音。是的,他们已经把一切都聊尽了。从前当他们以更加和平的方式坐在一起,她坐在他的大腿,或者躺在沙发上戏谑地看他,可他们之间从未能如此酣畅淋漓地交谈。身心的疼痛使他清醒,好让他能够更好地认识眼前的女人,把她的理想更好地拍在地上嗤之以鼻。


  他需要赢得这场战争。当他们十指交缠,那双幼稚的腿紧紧压制那双不再年轻的,他会有那样奇异的感受,觉得二人并非在进行什么肉体上的仪式,而只是单纯地在吞吃彼此。当他们的嘴唇合在一起,把他们说不完的话堵在喉咙里,对方的一部分就能够被自己拆吃入腹,仿佛对方的领地被自己征服。艾米莉从不尖叫,从不像过去那个纯真的女孩子一样表现得快乐,她仍然记得幼年的理想,有着惊人的意志,可对柯克兰描述起来的时候,不再带着满心的欢喜,而是带着恨了。


  “你刺不中。”在她将小刀刺向他的胸口时,他几乎不花力气把她的手腕制服,“你当记得教你握刀的是我。教你握枪的也是我;我熟悉你的每一个把戏,因为它们原本出自我。可是是什么,我的女儿,让你变得如此堕落?让你忘记何为敬畏?要是打倒我能实现你的乌托邦,那么尽管去;禁你的酒,。你会发现你仍然需要它们,就像你需要我的统治。”


  “你觉得我就这样一文不值?”她说,“你大可以讲你和那二百个处女的浪漫情史,你用你的轻浮亵渎她们的纯洁,妄称那是爱情。可是我岂和她们相同?我知道你有多么热爱虚荣,你的高傲不容许你在她们转身离去时做出半点的挽留。可是如今你已经失去那份骄矜了,看看你那双装了多少愚昧腐朽的眼睛,那里面全然已经失去理智了。承认吧;你渴望我。”


  她是笑着说那句话,高傲的蓝眼睛向下蔑视男人的身体。


  “你认为我伤害你有多难?”


  柯克兰肩膀上的伤口还未曾愈合,从绷带下渗出血。艾米莉·琼斯在哪里重重地留下齿痕。“这话奉还给你。你瞧,我给你带来了何等的苦痛啊。”


  更多时候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注视彼此。以冷冷的,凝视的目光,好像要补上他们所错过的一切的份,并且穿透他们随着岁月而搭起的隔阂。当他们做出以语言沟通的尝试时,那由他传承给她的相同的语言,似乎也不再好用了。那时没有人会察觉,因她安安静静站在黑暗里,只有那双眼睛映着光,好像在质问,也好像是在嘲弄。终于,在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,柯克兰终于得意报他的一枪之仇,若你寻求戏剧性的版本,你会得知柯克兰把枪放在了被打伤的那边肩头,正正好击中当初扣下扳机的那一只手。“那只手我再熟悉不过”,他这样说;流言于是更甚。可是他并不在乎那些。余下的事情他不会舍得透露给其他人,从前女孩能够坐在柯克兰腿上听他的赞美时,他曾经称呼她为光明,称呼她为火,好让他在冬夜的弗吉尼亚也不觉得寒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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