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天陆】Don't think twice, it’s all right
断裂红线的两头
*
“这种客套话、不是常说吗？”
“没有哦。”
“有吗？”
百和坐在边上的乐不约而同地回答，把九条天吓了一跳。意识到气氛的百连忙摆手道歉：“那大概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，都是百我Trigger粉丝失格了！不过，评价隔壁团的center这样的话题，陆的话一定能不经过大脑地说出很多漂亮话，但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企划，由我们这边也一起考虑可能的应答，节目效果也会变好吧？”
“谢谢你费心，百。”
隔壁团的作品倒是常看，合作的次数也不算少。也曾经和队友的二人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讨论过竞争对手作品的特色，分析过各个成员的优势和劣势。但要饱含着情绪地对后辈的竞争对手作出夸奖——原来如此。这下就看出这个企划是出于怎样的恶趣味了。也难怪百一脸内疚地提前过来通风报信。
“陆的话不是挺好讲的嘛，这孩子每天都笑眯眯的，看到就会很开心呐。”龙之介说道。
“也挺有礼貌的不是。上次一起拍摄的时候——哦，说来最近的演技也有进步不是吗？”乐也插嘴。
对话顺利地流动起来，百也放下心：“没错没错，这孩子也相当努力了。”
“还完全不够呢。”
演技最近才开始有明确的进步，歌舞距离带领团队前进的center仍差一筹，更不要说综艺上总是说出脱线的发言。即使这些都不论，在下雪天不戴围巾出门，或是洗完澡不好好擦干头发的习惯也没有改过。对自己的身体健康都不够上心的人连被称作合格偶像都是言过其实。
“天，你也对自己的弟弟太苛刻了一点吧。”
“前辈的认同可不是像小猫一样摇着尾巴卖卖乖就能得到的东西。”
“说起来天是这样呢。上次在后台撞到他狠狠教育后辈的样子了。”
“不不，这家伙就是在区别对待。”
“乐，注意你说话的方式。”
“来了来了，超可怕的。”
九条天叹一口气服软，“我会好好读气氛的，百也请放心。时间快要到了吧？”
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据理力争，就这样收拾好服饰妆容准备迎接录制。在后台的拐角遇到了吵吵闹闹的Idolish7。队长的八乙女乐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，自然而然地融入对话中。九条天心说你干脆加入那边算了，还是为保持礼貌迈开脚步上前示意。接了和泉哥哥两句寒暄之后，余光看见和泉弟弟推了旁边的七濑陆一把。双胞胎的两人视线相交，七濑陆有些局促地低头：“九条今天请多指教。今天就请别顾忌过去发生的事情，像初次见面的对手一样轻松地去作出评价吧。”
“这也是和泉一织教你的吗？”
“才、才不是呢。”
九条天觉得有点好笑。说完台词的七濑陆如释重负，表情也恢复了自然。两条眉毛也像是会笑一般，写满了期待的心情。仔细一看陆的确同他印象中的小孩子变了许多，脸上的婴儿肥到了这个年纪也逐渐消退，面部的棱角明显起来。再回忆起二人的交集，才意识到七濑陆同自己的交谈的确更加公事公办，偶尔收到以“九条”开头，又以别扭的季节问候结尾的RC，会有心脏漏拍的后怕。
“我明白了，七濑今天也请多指教。”
“请多指教。”
若是从未认识过七濑陆，会怎样看这个孩子呢？在BorW上以黑马的姿态震惊四座的潜力后辈？每天都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前进着的演艺圈新人？拥有钢铁般的决心、即便委屈自己也全心投入事业的模范偶像？
乐和龙眼中看到的陆便是那样。即便是九条天，也意识到若是初次见面，他也会暗中叹服，为这个孩子的未来祈愿吧。
那个孩子很努力。为了追赶自己的梦想而拼尽全力地奔跑着，对期待的言语也好、夸赞的言语也好，总是郑重其事地默记于心。他想要使所有人幸福的心情，犹如镜子的另一面一般同自己相像。
只是，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。那张如同镜中的影像一般的脸，每见到一次都会激起内心的不安。优秀的记忆力在工作上让九条天吃了许多甜头，但想起童年牵起自己的手、对自己憧憬又向往的七濑陆却并非如此轻松。
使如今的七濑陆伤心落泪并非他的本意。仅仅是在天面前，就总是让七濑陆感到不安，如履薄冰地去组织言语。
因此，远远离开才是正确的决定。伤口若是时常抚摸就难以愈合，只有安安静静地放置在一侧才会复原。
即便是今天，九条天也坚信这是正确的决定。
七濑并非演技派。要说服他改变人前的表现，除非像是引诱睡梦中的小孩子一般使他完全相信，否则他永远也不会对着假扮的圣诞老人说出想要礼物的话。因此，眼前的一切，天判定那是陆的真心话。此时的陆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忘记过去。
想要重新认识而忘掉过去，想要作为对手而非重回兄弟。
那是九条天先抛出的话。离开家的是天，切断红线的也是天。握着断裂红线的另一头站在原地的陆，或迟或早，总会放下这份痴想，这才是使所有人得到幸福的方法。
总有一天，自己也会忘掉这条路的起点，忘记踏上这条路的原因吧。这样的话、不仅是他想要守护的旁人、或许、连九条天自己都可以得到幸福也说不定。
九条天是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而出卖了自己的舌头的罪人。为了得到神明的宽恕，他有非保守不可的秘密。
*
“九条在各方面都是我们学习的对象呢。特别是对待工作的完美主义，真想分给我十分之一。”
“七濑才是。第一次在BorW上获胜的时候，我就被七濑的表现吸引住了哦。虽然是从后台看着你们的背影，但全力舞蹈着的样子非常帅气。七濑是有着打动人心力量的、很不得了的后辈。不过，我们也会尽全力保住前辈的架子的。”
百为对话的走势而满意地点头：“哦哦，不错嘛，这个架势。”
“我们也不会输！”
正如第一次见到的劲敌那样。没错、就这样、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多少谎言呢？真心话并不如正确的话迷人，因此就选择忘记而说出正确的话。积累下来的谎言会吞噬人心，心意既然已被自己的决定隐藏，那么它一定不再重要。
追随着自己的脚步前进的是陆，为了自己而变得圆润的也是陆。不知何时起、按照着天的愿望而不再穷追不舍的陆，已经可以如此娴熟地消化二人之间的棱角。
这不单是他作为七濑陆初次见面的对手的愿望。这也是十三岁的七濑天所许下的愿望。跨越漫长的岁月，经历过痛苦与不理解，这个愿望应该是完全地实现了才对。
“那么，二位眼里对方最特别的品质是什么呢？”千问。
九条天看向七濑陆。仿佛回应这审视的眼神，七濑陆也抬起头看进九条天的眼睛。初次见面应该在什么时候？演唱会的结束、在体育场外隐约听到那位新人的歌声？第一次在后台照面，那个面露稚气却干劲十足的后辈？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相遇，才可以忘记过去，诚实地夸赞你？
“大概是九条，为了旁人可以变得多么勇敢吧。”他听见七濑陆这样说。
“那么，对于我来说，是七濑可以多么郑重地对待他人的愿望。”
*
“我说千，这种恶趣味的话题是谁想的。”
“菩萨托梦告诉我的。”
“果然是你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满的吗？到时综艺效果会很好的哦。”
“轮得到你说。”
看到九条天不满的眼神，千吃吃地笑，“你们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，不去面对、笑嘻嘻地装作无事发生的话，就只是把炸弹藏在身后一样的举动罢了。在荧幕前再怎样伪装，九条你口中吐出都不过是谎言。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哦。”
“对于偶像来说，只有应该说出口的话，没有真实和谎言。”
“即使是对于自己的家人？”
“已经不是家人了哦，给仙鹤叼走到别家去了。”
“看得出来看得出来，你的眼睛里已经有眼泪了。”
“剪断的红线已经无法再系回原位了。”
千抬起头。他眼里的笑意已经消失了，一贯交谈中轻浮的作派也不再看得出来。真是的、你自己还不是嘴里吐不出一句认真的话。你明明知道那是偶像的美德。没有人喜欢真相，世人把真实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藏在手上，用金箔纸包上三圈，直到看不见原先的模样，再小心翼翼地交到对方的手上。你明知道世人都是这样。
“我知道哦，你没有变过，单纯、执拗，从始至终都坚守着自己的想法向前走着。”
“嗯，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，所以还请嘴下留情。”
“虽然你就是这样，但是也有人为了你而拼命改变着自己，只为了向你靠近哦。为了那样拼命的孩子而做出改变，不那么懦弱地伸出自己的手，也同样是很幸福的吧。”
因为这番对话而耽搁了时间，等Trigger的三人穿过走廊回到乐屋的时候，正好碰上七濑陆和队友们从自己的乐屋里走出来，穿着厚重外套的七人就像七座扎扎实实的小山包一样温暖，和泉一织跟在后面急急忙忙把围巾搭上陆的脖子。尽管冬日里的陆总是比平常虚弱，因一阵冷风而卧床不起的记忆占据着他童年的一半，但在他们中间，这孩子也想必没有受过这冬日的严寒。
现在的七濑陆是幸福的。看着围绕在弟弟身边的队友们，同他自由畅快地谈笑的样子，九条天不由自主地这样想道。
而看着自己的七濑陆却并不总是这样——他那带着不甘、委屈、愧疚和渴望的眼神，总是在同九条天对视的那一刻刺伤他。因此，也许这样才是最好，将一切停止在和平的谎言中，谁也别再提起过去。充斥着谎言的故事往往才拥有幸福的结局，当普绪克对自己所拥有的幸福心生疑虑、想要凭一己之力确认着和平的寂寞背后的真相，这谎言也就破灭，幸福也随之化为泡影。
七濑陆不应该知道这故事的真实。
收拾好行装，和队友二人一起走出电视台的大门的时候，夜已经很深了。天下着小雪，夜晚的街道被灯光染成黯淡的金色，周围鲜少有车辆经过，因此面前停着的、属于Idolish7的保姆车一下子就吸引了天的注意力。
比起那些，七濑陆正把大衣插在口袋里，站在车前局促不安地等待着什么。头上落着剔亮的雪、他的脸和头发在灯下都被染上了温暖的金色。看见九条天的他，兴奋地挥起手打招呼。
“天……九条，等到你了。”
“你的队友还在等着你吧？”
“他们会等我的啦。”
“有这么任性的队员，你的队友都坐在车里哭呢。”
“哈哈，但我还是想向您亲自道谢。真的很谢谢您。”
“冷吗？”
陆摇摇头。九条天为了确认地向对方走近，拿手贴在陆的脸颊上。好冰，这孩子一定站在这里等了很久。还是一如既往不懂得珍惜自己。
“天哥，谢谢你今天说的话。虽然下了决心，在天哥说出这些话之前我都不会停止努力，但真的从天哥的嘴里说出来，我还是好开心。”
“工作罢了。”
“但是、是真心话吧？”
“陆也是真心话？”
“是哦！”
这舌尖的苦涩一定是天罚。肯定的话也好，否定的话也好，如今一句也无法出口。可是，天有着不得不保守的谎言。
“天哥，即使只是以现在的形式也好，留在我身边吧。”
那声音颤抖着，而九条天把他的表情藏在七濑陆脑后只是摇头。
“我犯了不能被饶恕的罪。”
“不论是什么罪，就由我去原谅它就好。”
而这正是我所不希望的——九条天没有说出这句话。你不能成为承担这一切的圣人，因为那是我要背负的代价。他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，飘落的雪花掉在他的脸上，试图理解这盘根错节的诅咒。不，用“理解”这个词都不恰当。想要理解些什么，乃是为了弥补认识者与被认识者之间的裂痕而作出的努力，但此刻拥抱着的两位主人公，已是完全地了解了彼此的心意。他们的眼睛质问着黑夜，他们不能认识那拦阻在他们之间的究竟是什么。
但彼此的体温温暖着对方的身体，这让九条天只是更紧地抱住陆。他久别重逢、在不经意间已经长大的弟弟，把脑袋埋在自己肩头，重复着“好温暖”的话。这份幸福太过踏实，以至于让他感到每一秒钟都是对命运之神的逆反。但他没有推开对方的勇气。如同水中捞月一般，他徒劳地、无可救药地沉溺于手中握住的一切。已经完全理解彼此的心意，已经找到让两人幸福的方法，但为此九条天有不得不保守的秘密。由他剪断的红线，他仍紧握着他的一头。
